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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黛玉谈诗讲错了吗?
来源:综合整理  发布时间:2017-03-18 08:34:14
特别提示:

  《红楼梦》第四十八回“慕雅女雅集苦吟诗”中,羡慕雅文化的香菱拜林黛玉为师,学习作诗。林黛玉给香菱谈诗的创作启蒙时,说了这样一段话:“什么难事,也值得去学?不过是起承转合,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,平声的对仄声,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。若是果有了奇句,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。”
  俞平伯于1954年1月1日至4月23日在香港《大公报》发表《读红楼梦随笔》,其中第二十七节是“林黛玉谈诗讲错了”。其中针对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一句说:“好像不错,实则大错特错。当真作律诗,把虚字对实字,实字对虚字,岂不要搞得一塌糊涂?难道林黛玉这样教香菱而《红楼梦》作者又这样教我们么?这是承上文‘平声对仄声’,句法顺下,因而致误。恕我不客气说,恐非抄者手民之误,实为作者的笔误。语曰,‘智者千虑必有一失。’此殆万虑中之一失也。”
  从此,大家都接受俞平伯的意见,认为曹雪芹写作时笔误,把作律诗虚词对虚词、实词对实词的基本规则误写为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,是因为写作时受了上句“平声的对仄声”不自觉影响而致误。
  但《红楼梦学刊》2010年第1辑刊出刘恒《关于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》,引用清初沈德潜《说诗睟语》中“中联以虚实对、流水对为上”之语,说《红楼梦》中林黛玉讲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不是曹雪芹笔误,而是写林黛玉讲诗“着意于意,而非词”。《明清小说研究》2010年第2期刊出夏薇《红楼梦林黛玉谈诗平议》,进一步深化刘恒的观点,认为曹雪芹写林黛玉说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,乃表示“所谓‘虚实对’是指将中联每一副对子的上句和下句作成一句虚一句实,而不是指中联的两副对子其一实其一虚”。
  《红楼梦学刊》2015年第5辑又刊出李广柏《是把金针度与人——林黛玉说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》,更加旁征博引,详尽地论证:“俞先生把黛玉讲的‘虚的’、‘实的’误读为虚字、实字,又对于古人视为上格的‘虚实对’作了误判。”“黛玉教香菱作诗,深入浅出地讲明了律诗的法则和艺术真谛,是把金针度与人。‘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’一句,没有错;这里不存在‘作者的笔误’。”
  李先生又说:“黛玉教香菱‘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’这正是自释皎然至程杲、沈德潜等诗家所讲的‘虚实对’。我体会,黛玉的意思,是将对仗的上格教给香菱,有‘取法乎上’的意思。当时流行的教人学习对仗的书是《笠翁对韵》、《声律启蒙》之类,什么‘天对地,雨对风,大陆对长空’,‘春对夏,秋对冬,暮鼓对晨钟’,‘两岸晓烟杨柳绿,一园春雨杏花红’,等等,分别按天文、地理、时令、草木、鸟兽等门类,呆板地匹配成对。薛雪《一瓢诗话》里说‘一落村学究对法,便不成诗。’黛玉撇开流俗的套路,直接教以‘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’,就是要香菱初学写诗就不要落入村学究对法的俗套。”
  李先生更缕述“黛玉说的‘虚的’、‘实的’,不能解读为虚字、实字”,结合古人说诗和文字学的一些历史情况,最后得出结论说:“曹雪芹头脑里的‘虚字’、‘实字’的概念,同俞平伯先生及近世语法学家们讲的虚字、实字,又不是一回事。换句话说,俞平伯先生心里想的‘虚字’、‘实字’同曹雪芹头脑里的‘虚字’、‘实字’大不相同。那俞先生‘以己之心’推想黛玉说的‘虚的’、‘实的’是所谓虚字、实字,就更不可能符合曹雪芹的本意了。”
  笔者当年读了刘恒和夏薇的文章,就基本上接受了这种观点,曾在三晋出版社2012年11月出版《新评新校红楼梦》的“代序”中说:“有一些增补修订,注意吸收红学研究新成果,如黛玉给香菱讲诗,其中说‘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’,过去认为是曹雪芹的笔误写错,现根据新世纪学人的研究,实未误,虚实乃讲句法技巧而非词性虚实。”但最近细细玩味《红楼梦》文本,却发现可能还是俞平伯的意见是对的。
  为什么这么说呢?理由有二:一是林黛玉教香菱作诗,是初级启蒙,讲的是入门的诗学知识,即平仄和虚实这些最基本的规则,那应该就是《笠翁对韵》和《声律启蒙》里的内容,而不可能是什么“是将对仗的上格教给香菱,有‘取法乎上’的意思”。第二,黛玉最后说的那句话就更明白了:“若是果有了奇句,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。”如果黛玉所说“虚的对实的,实的对虚的”其意思是“对仗的上格”和“取法乎上”,那怎么会说有了奇句,“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”呢?显然,林黛玉说的“平仄虚实”是指作律诗的基本规则:平声对仄声,虚词对虚词,实词对实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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